時光小店 第 130 章 孩子在西南
杜諾慢慢地說:“十年前,在西南雨林的一個偏僻村落裏,一個新生命降臨。他身上像是生來就帶有惡毒的咒語,母親在他出生僅兩天後就暴斃。這個村落的人們以為他是不祥之物,逼迫他父親把他活葬。父親不忍心,但也不敢違背村民們的意願,只好偷偷把他放在一個木盆裏,讓木盆順河水漂走,希望他有他母親在天之靈的保佑能夠活下去。這個父親騙村民說已經把孩子活埋,但謊言很快就被戳穿。
“此後三天,村子裏陸陸續續有人因瘋癫而死,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在孩子出生時抱過他的人,其中當然有孩子的親人。村裏漸漸傳出些言語,說那孩子沒有死,他身上的詛咒還在繼續作祟。恐慌而憤怒的村民不知所措,只能祈求神靈的保佑,在村口設下神壇。那天所有尚幸存的村民聚在村口舉行古老的儀式驅邪祈福,恰巧一個雲游的神醫來到這裏,知曉這裏發生的一切後,神醫斷定那個孩子染上的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病,曾經接觸過他甚至是靠近過他的人都會瘋癫而死。第二天,神醫就在河的下游一處地方找到已經奄奄一息的孩子——當然,神醫是有法子使自己不受其害的,只不過就算是神醫,也救不了其他人。
“神醫把小孩兒抱回村子,那天正好是他出生的第七天,整個村子已經是死屍遍地,沒有一個村民活下來。就在這個死村裏,神醫獨自把孩子撫養長大,整整十年,神醫和孩子沒有離開過村子一步。
“可是神醫是會老、會死的,他能夠救自己,使自己不至于染病而死,卻無法阻止自己的衰老,可神醫不能允許自己把小孩兒一個人留在這世上。漸老的神醫這時候向河裏扔出一個漂流瓶,裏面裝着記載這件事的紙條和一封求救信,如果現在你正好拾到這個漂流瓶,你會怎麽做?”
“那還不簡單?直接砸碎、燒掉,這肯定是惡作劇!”徐蕾滿不在乎地說。敢情杜諾說這麽一大堆,對于她來說都是廢話,一點兒用都沒有。這個時候衆人都看出一點兒端倪來,她這是存心要跟“杜老師”過不去呀,誰要是敢幫襯杜諾,以後準沒好日子過。大家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給自己找麻煩?
見衆人都不說話,杜諾自然很快就谙熟這其中的小彎小繞。他是“老師”,不能跟這幫學生計較什麽,他只是好奇——這徐蕾按理說對他的印象應該不錯啊,這麽針對他是為什麽呢?徐蕾大小姐笑得一張臉都仿若發着光,此時居然還轉頭去向巫小婵挑眉眼,眉飛色舞啊!巫小婵似乎明白什麽,又似乎不太明白,不過她現在可不想費心去揣摩這小妮子的心思。就見巫小婵從容地站起來,直視杜諾,說:“如果有這樣一件兒東西,可以代替人接近神醫和小孩子,就能為這事兒找到一個突破口。”“什麽東西!”“我知道!”趙司話不過腦子,一興奮就大喊,“是鴿子!你們想啊,古人傳信不都是用鴿子嗎?”“不是你說的那麽簡單。”巫小婵輕飄飄地說,“它要能像一個人一樣,看到,聽到,嗅到,摸到,要判斷,要思考,還有一點是最重要的…”
杜諾雙眼已經不自覺地半眯起來,從眼縫裏射出嚴肅而興奮的光。巫小婵張張嘴,卻突然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喉嚨裏像是有一塊燒得通紅的炭,被水“嗞啦”澆透,喑啞無聲。衆人就聽見巫小婵突然咳嗽起來,壓抑着地、低低地咳,教室裏只有她一個人煙熏似的咳嗽聲,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聽着這咳嗽聲,趙司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于是就想挪挪屁股換個坐姿,一邊還扭過頭去看巫小婵。就在這時,他的眼睛捕捉到什麽東西撲面而來,同時耳朵捕捉到女孩子高亢的尖叫和桌椅板凳摩擦地面簡直要刺穿人耳膜的聲音,還有硬物撞在人**上的沉悶聲。臉怎麽濕漉漉的呢?趙司擡手一抹,待看到那鮮紅的顏色時,毫不猶豫的,他頭一歪,就此暈厥過去。最後一刻,他聽到很多個聲音在叫:“小婵!小婵!”還好有那麽一瞬間,他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趙小白——”
誰也想不到巫小婵會突然吐血,這些公子小姐們還不曾想過,他們會看到這麽鮮豔的顏色從女孩兒的嘴裏花朵一樣盛開,然後米分身碎骨,不留全屍。他們像看到兩個農家女人為争一顆大白菜而互相破口大罵一樣,既新鮮又刺激,同時又驚駭不已。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杜諾。他強行把巫小婵打橫抱起來,像一頭暴怒的獅子那樣,一腳踹門而出。原來亞歷斯的門也不結實,這一踹就像一根折斷的脖子似的倒在走廊上,下方的一個活頁還堪堪藕斷絲連,只是再被杜諾那麽一踏,就只有徹底分離的下場。葉孤舟也待追上去,卻被徐蕾一把拉住:“他暈血,我一個人搬不動他。”
其實巫小婵沒有感覺到多壞,她看得清、聽得見,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她原本想叫杜諾放自己下來,但偏偏就是嗓子啞,說不出話來。這一個時段兒,學院裏尚還游蕩着很多沒課上的閑人,或者在戶外上課的人,杜諾這樣抱着她簡直就是招搖過市,對那照片,她已經再也無法澄清什麽。
從這裏到醫務室還有一段兒時間,巫小婵索性閉起眼睛來,嘗試着放空自己。就在這一刻,不去想原因,不去想結果,不在乎過程,放空自己。她聽到的是什麽呢?是心跳聲,咚、咚、咚、咚、咚…像戰鼓,擂得慷慨而凝重。冥冥之中一定有一只手在撥動生命的時針,這一下下跳動着的,都是流失的時間。
竹音說過,這世間我們所最不能反抗的就是時間和空間,它們常常給人以虛假的表象,你所掌握的“現在”頃刻間就會成為“過去”,你所守望的将來終将在長久的期待之後,只一瞬就擦肩而過。時間與人,常像是一個冰封的魔咒,不能跑的都将被冰雪吞噬,成為時間裏凝固的過去;而能跑的其實只有你自己。當生命以暮年的老态停止,你也将成為冰封魔咒下的亡魂。放眼大地蒼茫,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亞歷斯這間小小的醫務室在很多亞歷斯學子眼裏其實相當“寒碜”,只是舊樓底下一個小角落裏的小房子一間,放着些治感冒發燒、磕磕碰碰的藥。人要有什麽大病,也不會來這兒治。司馬琪因此對這裏的工作相當懈怠,經常是叫醫學院的學生來“幫忙”。巫小婵上一次來時見到的是沈青柳,這一次竟然還是他。
沈青柳竟像是極有默契,什麽都沒問就要帶兩人往裏走,被杜諾一擡手制止。杜諾指指身後示意還有人來,沈青柳立即會意,走上前來裝模作樣地詢問一些細節。巫小婵已然坐下來,她不能說話,只杜諾跟沈青柳一問一答。她看得眼神發冷,這兩人是在做戲,而且還是演技極其劣質的戲。他們早就知道什麽。
不到兩分鐘,葉孤舟和徐蕾就架着昏迷不醒的趙司走進來。反觀巫小婵清醒地坐着,相比之下倒像是趙司要嚴重一點。
“先看趙司。”
“別管我們。”
這兩句話同時從不同的兩個人嘴裏說出來,然而順序卻好似恰好颠倒。杜諾對沈青柳說:“先看趙司。”徐蕾一進門,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說:“別管我們。”徐蕾轉向杜諾,面色頗不善:“他只是暈血,沒什麽大礙,先看看小婵吧。”杜諾不與她對視,看向巫小婵。徐蕾也恰好在這時與他錯開目光,轉而看向巫小婵,表情生動起來,關切地詢問:“你沒事兒吧?真是要吓死我啊!怎麽會突然就吐血呢?現在教室裏真是一片混亂哎,對啊,杜老師,你不回去‘主持大局’,窩在這兒幹嘛?這兒有我和葉孤舟就行。”徐蕾兩句話沒說到又對杜諾陰陽怪氣兒起來。杜諾坐着沒動,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還是沈青柳說:“你就先回去吧,這兒有我。”
“好,拜托。”杜諾起身出門,徐蕾還意味深長地給他一個斜眼兒。轉過來對上巫小婵的眼睛,兩個女孩子以女孩兒特有的方式進行着眼神交流。只見徐蕾憤憤的,又好似非常愁悶,巫小婵則是悠悠搖頭嘆氣。兩個男孩子在一旁莫名其妙,雖是看不懂,面上卻都不動聲色,誰都不落弱勢。
結果沈青柳還是先看的趙司。把個小胖墩兒放倒在床上躺好後,簾子一拉,他就開始下逐客令——這是“逐客令”,巫小婵是這樣以為的。“你們兩個應該還有課吧?”“我是家屬。”徐蕾說得理直氣壯——也就是說,她要留在“病人”身邊。可她算哪門子的家屬?葉孤舟說:“我留下,你回去吧。”“你也不能留下,”沈青柳說,“她需要休息。”徐蕾還要争辯,沈青柳搶話道:“放心吧,沒什麽大礙。她只是需要休息。”“那她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你不跟我說,我還是不放心。你不跟我說也可以,讓我在這兒陪她!”
沈青柳眼看被這小妮子逼得無話可說,只得求救似的看向巫小婵。有些事情,有外人在這裏根本就不方便——他相信聰明如巫小婵一定能夠理解。巫小婵扣扣桌面,再揮揮手,示意兩人離開,又抓起紙筆,寫到:你們先回去,我沒事兒。沈青柳接過紙條兒遞給徐蕾和葉孤舟,兩人這才不得不離開。把這小診室門一關,沈青柳就徑直朝診室深處走去,巫小婵跟上去,看到他拉開一道門——是個小隔間,幾個藥架上擺着些常見的感冒傷痛藥。沈青柳也不知摸的哪裏,小隔間進門右手邊的牆面突然朝兩邊打開一個小門,進去之後,巫小婵才看清楚這是個電梯。看顯示的樓層,卻不是往上,而是往下。電梯門一關,電梯就平穩下降,足有兩分鐘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