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楓BG 融解 第 2 章 Ace

Ace

流川楓不認為川崎式會在這三年裏懈怠籃球,昨晚他打開窗戶瞥見的房間一角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兩個二十三寸的行李箱打開攤在地上,全黑配色的一只AJ7甩在外面,邊上還躺着一只冰藍色的聯名AJ5,兩只球鞋的另一半似乎都還深埋在磨砂eva的收納袋裏;Stussy和champion的經典logo在疊放的t恤間露出一角;寫滿英文的雜志封面是剛剛才在NCAA黃金三月裏拿下MOP的鮑勃·亨利;日文與英語交錯的五顏六色零食包裝袋堆疊在一起,而川崎式埋頭從每個種類裏挑出一包,跨上窗臺去遞給流川楓——這是伴手禮,她是這麽解釋的。

半箱子球鞋,半箱子衣物,半箱子籃球雜志,半箱子零食。這就是川崎式的一切,簡潔明了,不止能概況她的三年,甚至能概況她的前十五年人生。

到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沒讓流川楓察覺到任何異狀。第二天早上他騎着那輛公路自行車出門的時候,他還在困倦之間像想起什麽似的折返了回去——和現在的川崎1on1,這點對流川楓來說非常重要。

越過還沒來得及仔細打理的梧桐樹桠,他看見川崎式合上門走了出來,但她沒帶球,手裏拎着一臺精巧的機械。

這是一臺四十年代後期的古董徕卡相機。鍍鉻的機身泛出輕而薄的銀光,刻度的黑色顏料細而清晰,鯊魚皮質感的硬膠依然是老樹樹幹才會有的那種深棕,即使是過片杆和快門選擇器之間的狹小縫隙也纖塵不染。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了機主對這臺相機有多愛惜,似乎在很多個從玻璃櫃裏凝視它的夜晚,相機的主人都會忍不住把它取出來細細擦拭。

毋庸置疑,川崎式不是這臺相機的主人,雖然她緊緊抓着硬膠的部分試圖将它小心地塞進包裏,但她和這臺相機依然像是初次見面又缺乏意識的控球後衛與小前鋒一樣打不出任何的配合。

流川楓大致能猜到那是誰的東西。八九歲的時候他對籃球以外的東西大多沒有概念,川崎式打開她父親的書房去取那只她落在裏面的護腕時,流川楓被玻璃與鍍鉻的反光捉走視線,那些東西就像沉眠于此的時間和靈魂,齒輪與齒輪之間嚴絲合縫,幾十年前的機械工藝樸實而巧妙,透露出一股古老卻永不腐朽的氣味。

川崎式什麽也沒解釋,當她終于把相機穩妥地放進背包之後,她的目光在流川楓的自行車和籃球包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拎起豎在牆邊的滑板繞過圍欄走出來。她一邊放倒滑板,一邊沖他揚了揚頭:“帶路吧您。”

西海岸的球風猛烈又迅疾,幹淨利落得讓人想拍手稱贊,即使是防守,川崎式也表現出了強烈的攻擊性,那種氣味使得流川楓繃緊了神經——他已經在這陣疾風下迅速丢了一球——鮮少有人能讓球風兇悍的流川楓感到壓迫感,現在的川崎式就是其中之一。

她出手太快了,即使是假動作也利落得讓人看不出一點破綻,所有動作對川崎式來說都像呼吸一樣自然。但偏偏就是這樣令流川楓感到雀躍的球技,讓他在某個瞬間突然感到了一絲古怪,而這一點古怪感如同鐵釘落至玻璃上時首先産生的那個圓點,在他們腳步來回奔襲的攻防之間,裂縫在寸寸蔓延。

是的,就是因為和她1on1,流川楓感覺到了強烈的違和。

這不是川崎式。

起碼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川崎式。

讓流川楓形容違和感的來源就太為難他了,但他肯定自己不是因為沒法完全壓制川崎式的球技而有這樣的感受。

“別用這麽古怪的表情看着我,”川崎式端起水杯喝下一口,說,“你打球怎麽還是個一根筋的白癡啊?”

“我打球怎麽了?”流川楓說,“輸了兩球的是你這個白癡。”

“我意思是你适合去美國打籃球,那邊就是很看重個人能力,”說到這裏,川崎式才像想起什麽似的扭過頭來,“——你很嚣張啊?可惡,再來一把!”

如果不是因為上課時間已經緊迫到了分秒必争的程度,川崎式不會這麽輕易地放任流川楓保留“贏了兩球”的戰績,她一路都還在為此耿耿于懷,流川楓卻對此嗤之以鼻地表示“再打下去就不止兩球了。”

沒有任何的提前踩點,川崎式在不知道體育館位于哪裏的情況下就提交了籃球部的入部申請,班長面對這個雷厲風行的轉學生有些支吾,和對方确認了幾遍“真的不需要社團介紹和參觀嗎?”,而川崎式把手一揮,說沒什麽可參觀介紹的,我只會有這一個選擇,只是探知選擇背後的答案需要一點運氣。

或許是因為想到了早上那臺閃閃發光的時間機械,流川楓把最後一口飯團塞進嘴裏,在午睡的昏迷時刻到來之前問了她一句:“你不是在拍照嗎?”

她愣了愣,旋即因為意識到了他在說什麽而笑了起來:“我和那玩意有半點相容性嗎?我帶出來是要拿去賣掉。”

流川楓的第一反應是“這家夥想買新球鞋”,因此,他只是說:“你被你爸揍的時候記得叫我來看。”

川崎式瞥了他一眼,這一眼又快又輕,就像刀光在袖間一閃而過。

“你媽居然沒叮囑你別亂講話?”她帶着點揶揄的口氣笑了起來,“我爸死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回日本?”

一片死寂之中,她不動聲色地打開了易拉罐,橘子蘇打的氣泡聲密集地從她的手掌下方升騰起來。

流川楓好半天才從唇齒間吐出來一句生硬的“抱歉”,川崎式把那瓶打開的橘子蘇打遞到了他的面前,說:“別來這套,我最煩在日本的時候身邊人總在道歉了,我寧願你罵我一句怎麽不早點跟你講,這樣我還能罵回去。”

那段對話至此戛然而止,可能是因為流川楓其人一如既往的無所謂和不關心,可能是因為他懂得用沉默尊重川崎式的傲氣,總之,流川楓推開那瓶橘子蘇打說自己不愛喝這個,而川崎式擡擡頭,帶着點狡黠對他說了“我知道。”

她是一定、肯定、絕對會掀起不小的浪潮的,流川楓很肯定這一點,只是沒想到連湘北男籃部都會開始讨論她的球技。塞拉峽谷中學的籃球部名聲在外,暮木說如果她不回日本而是直接升入高中部,那參賽NCAA幾乎鐵板釘釘,她那張入部申請上的數據也迅速地捏在了人們的手中被輪番檢閱,川崎式的初中戰績:司職小前鋒,一共三十二場比賽,出戰二十五場,其中作為首發二十場,場均得分是二十分。

優秀到無可挑剔的履歷,是湘北女籃教練覺得自己接不住這顆熾熱新星的程度。兩天後,川崎式以交流學習的名義站到了湘北男籃部的體育館裏,她的教練說只能把她借出來一天,因為她和隊伍還需要磨合。剛剛歸隊的宮城良田聽罷,不自覺地說了一句“這種标準美式個人秀球員需要打什麽配合。”

人人都想看男籃Ace和女籃Ace的1on1,人人都好奇兩位個人秀球員碰頭會是怎樣的血腥場景,卻未曾想到,這個一半亞裔一半白人血統的家夥剛踏進體育館就揚眉喊了一句“我的橘子蘇打怎麽就是難喝的香精飲料了?你是想挨打吧流川楓?”而流川楓點點頭,撈過球對她說:“來。”

好吧,人們才意識到,這兩個看起來都不太好惹的Ace不僅認識,而且很熟。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透露出一股“這已經發生了成千上萬次”的熟稔和自然。

這場1on1還沒開始就已經被叫停,赤木說你們在起什麽哄,把人借出來不是讓你們看表演,是讓你們看看美國名校的球場意識。

意識,意識,好吧,意識……你指望美式的小前鋒打出什麽值得學習的意識?指望她打出漂亮的掩護還是絕佳的傳球?指望她不像流川楓一樣用降維的技術強硬地過人一個勁地往籃下沖?

一開始大家夥都是這樣的想法,直到川崎式真的露了這麽一手“意識”。其實也沒什麽,其實就是傳球-跑位-接球-上籃……好吧,宮城良田也沒法說這“其實也沒什麽”了。

她的腦子就像是有三維立體的球場一樣,場上十個人的跑動都被她注意得清清楚楚,誰要沖過來包夾她,她就傳球給有空位的隊友,然後跑位去中鋒身邊讓中鋒給自己擋拆,再讓隊友把球傳給自己,最後上籃,勾手晃過對面中鋒,得分了。

清楚利落又緊密的意識充斥每個動作,偏偏她看起來放松得還像只是停下來在路邊拆了支冰棍,整個隊都有被她帶着跑的感覺。流川楓站在場邊舉着手說隊長我要上場,川崎式知道他迫不及待地想上來削削自己的銳氣,但她也知道這個家夥肯定沒看明白自己剛剛是在組織進攻而不是單純等後衛給自己喂球。

“時間寶貴,”赤木拒絕了他,“你們不是朋友嗎?結束了自己去1on1。”

“就是就是,你呆着吧你。”川崎式幸災樂禍。

流川楓氣得一個字也不想跟川崎式說,但後者就像無事發生一樣地在部活結束之後跑過來跟他講快陪我去找一家相機店,流川楓把毛巾和水壺往包裏塞,頭也不擡地冒出來一句:“不去。”

“那我一個月都不會和你1on1了。”對付流川楓,川崎式手到擒來。

果不其然,被這句威脅所震懾的流川楓本人緩慢地擡起頭,用一種“你這白癡是不是找死啊”的眼神和川崎式保持了起碼五秒的大眼瞪小眼,而川崎式笑起來,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你最好把你的罵人句子咽回去,混賬,白癡,沒良心的東西。”

流川楓把水壺一放開始掀袖子,但是川崎式早在察覺他意圖的時候就已經卸下了包,她出手就是一個上段沖拳,流川楓往後退兩步避開,她就伸腿擋住他的左腿,然後去扯他的外套好把他放倒在地。

眼看這邊的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宮城良田連聲喊着“喂喂喂搞什麽啊”卻沒什麽效果,赤木和木暮繞過瞠目結舌的人群去拽開他們之後,流川楓指着川崎式說“她先罵的我”,川崎式揮着拳頭說我給你帶了這麽多零食還跟你1on1,你連相機店都不陪我去,你可不就是沒良心的東西!

“你幾歲了啊去相機店還要人給你帶路?”

“我剛回國啊我日語都看不順啊你這混賬!”

這句話把流川楓噎住了,他低下頭思索了一下,意識到她的這個理由确實沒什麽問題,畢竟她早上還指着廣告牌上的漢字瞎念了一氣。

最後,他勉強同意了。川崎式點着頭說“好孩子”又把他氣得拔腿就要走,到了這裏,川崎式總算賣了個乖,笑嘻嘻地拽着他的包帶說抱歉別走別走,我請你吃拉面。

連跑了三家店,川崎式都在對方第一次報價的時候扭頭就走,雖然不明白古董相機的彎彎繞繞,但流川楓隐約覺得如果以川崎式這樣的方法去賣相機,恐怕他們走遍整個神奈川之後那臺相機都還會停留在她的包裏。

拉面在胃裏消化了個大概,夜晚也已經抵達鐮倉,燈光在四周依次點起,川崎式在小路中央帶着恍惚和迷茫放遠視線,最後捧着那臺相機在河川邊坐下。她歪着頭放空了一會兒大腦,然後從包裏抓出一包海苔仙貝,撕開口子遞給了流川楓。

流川楓一邊吃那包海苔仙貝,一邊困得頭一點一點的,他的思緒已經幾乎抽離,因而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中已經吃淨的海苔仙貝包裝是什麽時候被抽走的,也根本不知道川崎式就這樣在河川邊上坐了多久,只是,當他終于在她起身的窸窣聲中擡起困倦的眼皮時,正好看見她的目光垂落在河面倒映的那輪破碎月亮上,而忽有一陣略疾的晚風襲來,她轉過頭來看見他,笑了起來,一拍他的肩膀:“你醒啦?回家睡。”

在被路燈和圍牆分割成明暗兩面的巷子裏,川崎式說明天你還得再陪我找一找,流川楓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為什麽非要賣掉?”

“放在我家不安全。”她回答。

這個回答屬實是把流川楓的大腦幹短路了,他思索了一會兒,問她是不是美國的入室盜竊案子很多,日本現在蠻安全的。川崎式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邁出步子跳了兩步,然後停下來轉過頭看向他。

“好吧,”她說,“如果真是那樣的原因就太好了,我就可以把小偷打跑,讓他永遠學會不要觊觎別人的寶物。”

川崎式依然是川崎式,雙眼明亮,像彗星一樣堅定又橫沖直撞。雖然覺得對方在和自己打一些很新的啞謎,但流川楓不太擅長刨根問底,所以他只是推着自行車兀自往前走了兩步。

他們又回到并肩的狀态,川崎式的滑板夾在背包和她的後腰之間,她小心地和流川楓保持着距離保證不會讓滑板撞到他的側腰。

“拜托啦,”她說,“我得給這臺相機找個好人家,所以陪我再找找吧,我可以每天早起和你1on1,啊!也可以跟你一起把神奈川每一家好吃的拉面店都吃過去!”

“明明是你自己想吃。”流川楓發出了一點不屑的聲音。

“……原來你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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